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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驗分享:rt-PA的「鐘點戰」

作者:陳安芝 (中山醫學大學附設醫院神經內科研究醫師)

自從2002年台灣正式開始使用rt-PA治療急性缺血性腦中風之後,全台灣的神經科醫師便進入了「time is brain」的倒數計時中。在rt-PA以前,我們像電影「鐘點戰」裡面的「上流時區人士」一樣,從來不用為了搶時間奔跑,反正時間多的是。還記得以前,神經科醫師可以好整以暇的整理thinking processes,做出localization和differential diagnosis;在急診室看一旁的心臟科醫師搶救急性心肌梗塞,爭取door to balloon time的最小值。曾幾何時,我們也面臨了這樣的黃金搶救時間,錙銖必較地計算起door to CT、door to needle time。

打rt-PA需要24小時隨時待命的人力。能夠待在醫院整天的,莫過於值班的住院醫師了。因此,在擁有住院醫師的神經專科訓練中心,rt-PA的評估和執行,也是住院醫師訓練及值班的一大挑戰。在筆者數年的住院醫師訓練與急診會診經驗下,發現所有的流程都可以調整和訓練;唯一變數最多的,就是和病人及家屬的溝通時間。常見的問題如下:太太、女兒或媳婦送病人到急診,但是她們要等待尚未到場的「兒子」做決定;或是兄弟很多,要等「大哥」說了算。在這樣的情形下,在確認病人是符合施打、向在場家屬說明之後,要立即知道誰是「key person」,如果在場,跟他說明剩下時間多少,他還有多少時間做決定。如果key person不在場,立刻打電話過去。

「鐘點戰」怎麼打呢?情形許可下,我們接到急診會診電話,狀況聽起來像中風之後,就會立即去看病人,在病人抽血、傳送病人到CT room的途中確認病史和NIHSS分數。通常我們會在做CT時就開始和家屬衛教,先說明:「如果是缺血性中風,我們還會等血液檢查報告出來,決定可不可以打」,給雙方都預留一些時間;當然,同時也要說明rt-PA的風險及好處,讓家屬有多一些時間思考。當CT排除腦出血之後,在等抽血數據的過程中,就開始要和「Key person」進行最後確認,簽署同意書,同時要叫人去領藥,準備IV set和pump。

在說明時,筆者通常會先說:「這個病人是腦血管塞住的中風,腦中風有分大中風和小中風,大中風可能會致命,塞住的地方如果組織變得很脆弱時,後來還有可能產生腦出血;打血栓溶解劑之後,三人當中有一人會有較好的恢復,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不然中風之後就是半邊癱瘓了。這個藥較有效但同時有百分之六的出血機率;打不打都需要你們決定。」。遇到對「血栓溶解劑」無法理解的,再加以解釋:「這個藥有機會把阻塞的血管打通;打了之後有三種情形:第一種,打通且沒有出血;第二種,打通但有出血,這時候就要看出血的範圍是大是小,太大可能要開刀;第三種,沒打通,中風情形可能不變或繼續惡化。」。通常在這個時候,有一些家屬會說:「我沒有醫學背景/你說的我不太懂……」,最有壓力的,就是家屬說:「我們尊重醫師的決定,請你決定怎樣做最好。」聽到這句話,有兩種解讀方式:第一種是家屬非常尊重醫師的專業;第二種是醫師心中永遠的痛:「家屬不想決定,是醫師決定的;到時候病人有任何問題,唯醫師是問。」。頓時,又感受到身上的白袍十分沉重,就算是傾向要打rt-PA,也要提醒家屬藥物不是萬能,還要看病人的「造化」等等。或許在部分民眾的耳裡,這不過是醫師想要卸責的片面之詞。但是,醫師也是凡夫俗子,真的無法「掛保證」啊!

平心而論,要一個非醫療人員在這麼短的時間做出決定是非常困難的。此時,醫師的說法對家屬的決定影響非常大:如果醫師不想打,就把風險不斷強調:「打了有可能會出血,出血就很麻煩了喔!」;如果想打,就把中風後遺症多提:「如果不試試看,中風以後通常是無法復原,可能會一手一腳不能動,需要人家照顧……」。大部分意識清楚、沒有影響語言功能的病人本身都會同意施打,或許是台灣人民較有魄力,寧可賭上一賭,也不願癱瘓臥床、變成家人的負擔。但病人及家屬如果無法下決定時,醫師自己可能要先選邊站,加以勸說或安慰;不然有些一開始不打的後來會反悔。至於要選哪一邊,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把尺。以筆者來說,如果病人本來可自理生活且符合條件,大都會建議施打。以本院就醫情形來看,只有少數病人及家屬聽到百分之六的出血率會卻步。

另外還有一種情形,就是病人及家屬一開始不太了解rt-PA,表示不願施打,但住院數天後,被親戚朋友一問,知道有「通血路的藥」,才來詢問為什麼不打。這時候只得說:「打這個藥一定要在發作三小時裡面打,不然更容易出血,出血如果嚴重的話,比血管塞住更糟糕;而且就算是在三小時內打這個針也有百分之六的出血機率……」。所以為了讓病人確實了解,如果不願施打的,在急診時也要請家屬簽立「不同意施打」。筆者最近遇到一個NIHSS三分的病人,在三小時內就醫。在急診時就先跟他說明:「你的中風很輕微,因此不建議打血栓溶解劑,因為會有百分之六的出血機率」。病人一開始沒說什麼,等到住院八小時之後,又把筆者找來問:「聽說不是有一種可以打通血管的針嗎?為什麼我沒有打?」然後筆者就把這一千零一套的說詞再說一遍:「我在急診有跟你說了啊,你的中風很輕微……」,還好有先提過,病人很快就能接受了。

rt-PA的鐘點戰,考驗著神經科醫師的危機處理能力。本文絮絮叨叨也寫到二千字了,與所有神經科新血們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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