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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台灣健保

作者:郭葉珍 

前言:大家好,我是高雄長庚醫院神經放射診斷科主任郭葉璘醫師。學會會訊邀稿,本想推辭(辛苦的編輯大人們啊!),剛好接到二妹的部落格(http://tw.myblog.yahoo.com/leileiyunyunhome)更新通知,題目竟然是跟我們息息相關的健保議題,當然要看一看囉。原來是她在加拿大的急診就醫經過。讓我忽然覺得台灣健保及勞苦功高的醫療從業人員真偉大,能夠以如此少的資源與給付,在社會的批評壓力下,達成這樣的醫療服務,心中不禁有一絲暖流升起。願大家繼續本著一顆純潔善良的心,繼續往前行!(本文將同時在《台灣神經放射線醫學會會訊》及《台灣腦中風學會會訊》刊出。)


在台灣,只要有個小感冒,穿著拖鞋走到巷口的診所,一個小時內你就會拿到一大包五顏六色的藥。在加拿大看病可不那麼簡單。想看醫生?請先預約。不能等?那就去 walk-in clinic。

在加拿大通常我不到萬不得已的地步是不會去看醫生的。因為掛了號得等兩個小時以上才看得到醫生的尊容。醫生的確會花很長的時間慢慢跟我討論病情後才開藥。但是拿著藥單,可不是在診所裡或醫院隔壁的藥局就拿得到藥。通常得開車到藥局,再次排隊遞藥單,等個半個小時才能拿到藥。如果本來只是頭痛咳嗽流鼻水,跑完整個程序,命大概已經去了半條。由於就醫過程過於繁複,加上很多藥都需自費,我寧可自己喝水睡覺也不太願意去看醫生。

雖然我極度避免上醫院,但小孩的狀況百出,有時候也不得不去看醫生。第一次上大醫院的急診室是因為七歲兒子後腦杓撞到桌角,鮮血直流,深可見骨。當時剛到加拿大的法語區魁北克省不久,我開車載兒子奔向醫院,大雪遮住了所有的標示,我瘋狂地辨識著任何長得像急診室的地方。好不容易看到一個像是急診室的入口,踩著油門衝入,但不知為何,四邊的大門忽然降下來,瞬間我被鎖在一個不知名的地方。

兒子的頭正流著血,我衝下車四處找出口。終於看到一具電話,拿起電話用英文向電話那端的人求救,對方講著我完全聽不懂的法文。雞同鴨講了一陣子,忽然四邊的門打開,一位先生用法文哇啦哇啦地不知道在說什麼,我急忙問他ER在哪裡,他聽不懂,我指著車裡流著血的小孩,他恍然大悟,指著另外一邊的門,我來不急道謝就開著車衝向另一端的大門。

急診?為什麼急診那麼安靜?一群人安靜的排隊掛號。這是急診嗎?我心急著等掛號,掛完號等了半小時沒人來看我那流著血的孩子。我找護士問:「孩子流著血難道沒關係嗎?」 我住的地方是南岸,幾乎聽不到有人說英語,護士也不例外。她指指旁邊的幾個人,我就安靜下來了。有位太太的手斷了,有位老先生虛弱蒼白,旁邊陪著他的老奶奶疲倦地趴在輪椅的把手打盹。環顧四週的傷病者,每一位看起來傷病都比我的孩子嚴重。他們都等很久了。

過了一個小時,兒子的血止了。

再過一個小時,兒子的血乾了。

再過一個小時,兒子開始玩口袋裡的Game Boy。

再過一個小時,兒子說「我可以去買可可喝嗎?」

所有的廣播都是用法語,我留心聽著是不是有兒子的名字出現。

等到第八個小時,廣播終於出現兒子的名字,後面跟著一大串法文,我硬是把那串話背了下來,衝到護理站問那是什麼意思。護士指著一個診療室,我把孩子帶進診療室,用英文跟醫師說明狀況。醫師點點頭,用英文跟我說不要擔心,縫個幾針就好了,但是我不能進去。

兒子被帶進手術室,看著我沒跟進來,忍不住大哭。醫生用英文安慰兒子,想跟他解釋等一下要做的手術。但是兒子聽不懂,哭得更大聲。我在外面喊:「Doctor, he speaks French!」兒子哭聲太大了,醫生似乎沒聽到。我聽到醫生更急切地用英文對兒子不曉得說了什麼,後來手術室的門關起來,我什麼聲音都聽不到了。

過了像一世紀那樣長的時間,手術室的門開了。

顯然是和我兒子奮鬥了很久,醫生精疲力盡地走出來。我有點抱歉而小聲對醫師解釋說他是因為聽不懂英文,不曉得會發生什麼事而大哭。母語是法語的醫師大笑,問我是真的嗎? 他跑進去用法文跟穿著約束衣的兒子說了一大串話,兒子也用法語回答他,接著兩個人,不,是一堆人,包括護士們,通通笑成一團。

這次的急診等了八小時,實在是太久了。我心中懇求老天保佑,讓我在讀書的這幾年裡,不要再讓我跑急診了。

看來老天想磨鍊我,沒多久又讓我不得不向急診報到。

在加拿大的第二年,我搬到西邊的Dollard-des-Ormeaux,那邊有比較多的人講英文。剛到不久的某週五晚上,已經九點多了,六歲的女兒哭著說耳朵好痛,痛得好像頭快爆炸了。鑑於上次的急診經驗,這次我把保溫瓶、可可粉、餅乾、可頌、玩具、毛毯、電動玩具和書都放在袋子裡,以備不時之需。

我抱著女兒,盡所能地揹著補給品走向急診室。小學二年級的兒子也揹著他所有的家當。掛完號,護士先讓女兒吃藥止痛。看她的痛比較緩解後,我拿出毛毯讓她可以溫暖的睡一下。

安頓好女兒以後,我拿出電腦開始打下週要交的報告,兒子則是把玩具一樣接一樣拿出來玩。

過了三小時,兒子餓了,我從百寶袋掏出熱水瓶沖了一杯可可給他,他吃了好幾個可頌,我則是給自己泡了杯熱茶。

過了六小時,我和兒子好累想睡了,女兒則已經醒過來開始玩帶來的玩具。

過了八小時,醫生叫我女兒的名字,要我們到第三號診療室候診。我和我兒子累得趴在診療室的桌子上等醫生。女兒睡飽了,興奮地爬上爬下。

醫生走進來摸摸兒子說:「可憐的孩子,一定很痛吧?」

我兒子抬起頭用法文跟他說:「那個可憐的孩子不是我,是正在爬來爬去的那一個。」

在我回台灣前,我每天都期望不要再讓我跑急診了。我不想再等八小時!

回台灣後,醫生快速看病並不太會惱怒我,因為我知道等八小時的滋味。

我也不喜歡沒事去看醫生,因為我不想浪費醫療資源,希望台灣健保長命百歲,不要因為資源不足而步向加拿大醫療體系的後塵。

你不知道台灣健保有多好嗎?

出國住幾年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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