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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例tPA個案經驗分享

作者:謝鎮陽 

最近看過兩例臨床疑似腦中風,自費施打tPA的特殊個案。自從2006年迄今,在急診室第一線為腦中風病人施打tPA,累積了一些想法與經驗,有些想法已經轉化成了研究論文,有些經驗因為個案太少,一時還不大容易成為研究論文,藉著會訊這個平台,希望能跟大家分享,也希望藉這分享拋磚引玉,鼓勵其他也是在第一線救治腦中風病人的專家們,可以分享他們的特殊經驗。Experience is the name everyone gives to their mistakes. Oscar Wilde。期待透過彼此之間,正向的交流,在下次遇到類似的個案時,能夠做出更正確的判斷,這也能造福以後的病人。

  第一位個案是75歲女性,她的子女都是醫療從業人員,過去有高血壓、高血脂、心臟冠狀動脈疾病等病史,但日常生活獨立自主,這次到院主訴為大約2小時前急性意識狀態改變,因為在理學檢查病人的血壓偏低,收縮壓僅80-90毫米汞柱,而且沒有發現病人有局部肢體無力的現象,所以一開始急診醫師是朝「代謝性腦病變」的方向去檢查診治。後來初步抽血檢查結果,除了白血球數目偏高,並沒有發現其他異常,於是便緊急會診神經內科。

  病人的神經學檢查發現昏迷指數E1V1M3,往左往右的Doll’s eye sign都消失,而且有兩側的plantar responses皆明顯為extensors (即Babinski’s sign陽性),NIHSS為31分;腦部電腦斷層顯示無腦出血,臨床診斷為基底動脈阻塞(BAO, basilar artery occlusion)合併急性腦幹梗塞性腦中風;因為病人的血壓偏低,過去我曾經看主動脈剝離的病人,一開始的臨床表現很像BAO,在施打tPA後死亡的案例 [1],所以這個個案,我們特別檢查了四肢的血壓,並請專科醫師幫我們看了一下胸部X光片,確定沒有aortic dissection的臨床證據,才敢放心施打tPA;而因為給要時間距離發作時間已經超過3小時,且NIHSS大於25分,經家屬同意後,給予自費施打tPA (0.9 mg/kg)。後續因為家屬要求,轉到另外一家區域醫院繼續打tPA後的照顧。

  兩週後,主動追蹤病人狀況,三天後病人做了磁振造影檢查,竟然沒有腦中風! 難道是tPA把血管完全打通,所以腦部沒有產生任何梗塞的現象? 接手照顧的神經內科主治醫師表示,病患當時有可能是因為低血壓、休克,導致意識障礙與其他種種的神經學症狀;轉院後,經過升壓劑治療後,病人的意識狀況便恢復了正常,只是病人突然休克的原因還不太確定,有可能是敗血性休克…。可是敗血性休克會突然發生,之前沒有任何感染或發燒等症狀?也非常奇怪,難道那時候病人的意識狀態改變是因為之前有全身性癲癇發作,沒有人目睹發作,而我們看到的是post-ictal的狀態與Todd’s paralysis?雖然我身為神經專科醫師,診治腦中風病患已經超過15年了,開始打tPA也快要滿10年,個人已經累積快50個案例了,其實還是有可能隨時會栽在類似這樣子的stroke mimic。

  第二位個案,是56歲男性,平時有抽菸習慣,但無高血壓等心血管疾病危險因子,到院主訴講話口齒不清與步態不穩,症狀發作在3小時內;神經科醫師評估NIHSS為2分,腦部電腦斷層顯示無腦出血,臨床診斷為急性缺血性腦中風;因為當時NIHSS分數 < 6分,經過病人與家屬同意,給予自費施打tPA (0.9 mg/kg);住院後12小時,病患狀況惡化,NIHSS變成12分,追蹤電腦斷層與核磁共振檢查顯示無腦出血,但是有BAO (基底動脈阻塞)合併腦幹與小腦多處急性腦梗塞,經過復健治療,病患的腦中風症狀有部分改善;個案主治醫師向家屬表示,事後來看,幸好當時發作3小時內,有自費給予tPA治療,不然的話,個案可能會病情一路惡化,嚴重者可能會重殘或死亡;病人家屬對醫師的用心良苦、費心治療,不僅沒有一句感謝,還反唇相譏說:「醫師!早知道如此,當時你為什麼不要等到病人惡化到6分以上(指NIHSS)再給tPA,害我們還要自費打藥…。」

  總結來看,雖然time is brain,越早給藥,治療效果越好;但是打tPA前,少有醫院能完成磁振造影檢查,確定病人的缺血性腦中風診斷,與腦梗塞位置、範圍大小;在現實生活中,急性缺血性腦中風的診斷,大多全憑病史、理學檢查,加上電腦斷層沒有看到腦出血;如果病患的腦中風症狀典型,通常臨床診斷對於有經驗的神經內科醫師來說,不是問題,但是如果症狀不典型,例如本文中個案1,症狀嚴重且為兩側無力,或是個案2,尚在腦中風早期,症狀輕微不明顯,在台灣這樣吵雜混亂的急診室,要求醫師能在短時間內,鐵口直斷「病人是不是缺血性腦中風」、「病人缺血性腦中風的可能位置」,這實在是強人所難。遑論有些病患雖然符合tPA的最新治療guideline,卻不符合健保給付規範,醫師在完成臨床診斷之後,還得費心跟病人、家屬解釋tPA的治療利弊、為什麼要自費,然後還要動作迅速地完成這一切給藥前的手續,在到院後60分鐘內注射tPA,以滿足評鑑要求;神經科醫師也是人,不是神,我們當然也希望可以滿足病人、家屬、醫院、健保署、衛福部種種對tPA的期待,但是往往不能事事稱心如意,例如個案1,還好事後家屬沒有跟我們argue並開記者會鬧說,你們給我誤診,還讓我們冒著出血的風險,自費施打tPA,你們不只要退tPA的錢,還要賠償我們的精神損失! 又例如個案2,誰能有把握算準病人將會在三小時內NIHSS惡化到6分以上,以致可以符合健保tPA規範並給藥,而且在延遲給藥後,治療的效果與NIHSS為2分的時候相同?

  拿出這些經驗跟大家分享,相信其他也在第一線奮戰的朋友們,應該也能深深體會打tPA這事,其中的酸甜苦辣,希望政策制定者或評鑑者,不要只是看指標數字,還要能體會第一線的種種難處。「知識是叫人自高自大,惟有愛建造人。」(哥林多前書八章1節)。另外,感謝宋昇峰醫師與曾美君老師提供stroke mimics的相關文章,提供大家參考 [2-4]。

  1. PS Sung, CW Fang, CH Chen. Acute aortic dissection mimicking basilar artery occlusion in a patient presenting with sudden coma. J Clin Neurosci 2010;17(7):952-3.
  2. Guerrero WR, Savitz SI. Tissue-type plasminogen activator for stroke mimics: continuing to be swift rather than delaying treatment to be sure. Stroke 2013;44(5):1213-4.
  3. Tsivgoulis G, Alexandrov AV, Chang J, Sharma VK, Hoover SL, Lao AY, Liu W, Stamboulis E, Alexandrov AW, Malkoff MD, Frey JL. Safety and Outcomes of Intravenous Thrombolysis in Stroke Mimics: A 6-Year, Single-Care Center Study and a Pooled Analysis of Reported Series. Stroke 2011;42(6):1771-4.
  4. Förster A, Griebe M, Wolf ME, Szabo K, Hennerici MG, Kern R. How to identify stroke mimics in patients eligible for intravenous thrombolysis? J Neurol 2012;259(7):1347-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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